和諧的魔獸世界 - 很好,很強大

谁动了我们的骨头？
——从《魔兽世界》“骨头门”事件谈起

一、很好，很强大

　　2007年6月26日，网络游戏《魔兽世界》的玩家苦等半年之久的版本更新终于到来，
他们兴冲冲地登入游戏去体验那些望眼欲穿的新内容。而此时，游戏中八大种族之一的
亡灵族玩家却惊奇地发现：咦，我骨感的身材怎么长出许多赘肉来？原来，亡灵玩家的
外形在某种“无坚不摧之力”的撼动下被进行了大规模的修改。
　　按照这个游戏的设定，亡灵族玩家扮演的是一种死而复生的人类，因此身体多处白
骨外露，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比较丑陋。玩家们无奈而不无黑色幽默地戏称：“亡灵
被‘和谐’了”。
——在网络语言中，“和谐”经常被作为一个动词使用，意指“以行政手段对文化／信
息产品进行蛮不讲理的修改或封杀”。而“和谐”后的亡灵被剔除了作为其最大特征的
骨头，并取消了一些看来比较丑陋的面部特征。在亡灵玩家中非常受欢迎的“歪下巴”
和“没下巴”脸型都消失了，代之以一个巨大的“X”。

大家来找碴——请指出左右两图至少5处不同。

　　实际上，在6.26更新前一个月，“亡灵族要被‘和谐’”的消息就已经在互联网上
不胫而走，一些玩家对此表示怀疑，另一些玩家则开始猜测“和谐”后的造型。而在6
月25日对官方汉化小组的访谈中问道：“据说这次2.0更新会对亡灵及骸骨的外形进行
修改,对这个修改有何看法？”汉化组套用了一句网络流行用语，“很好，很强大”，
并展示了两张对比图片，题为“和谐的魔兽世界，很好，很强大。”
　　这一时期，面对“和谐”的亡灵，玩家并没有表现出很强烈的不满，毕竟除了脸上
的黑叉（当时的玩家并不知道这一改动），已公布的其他改动并没有带来什么令人反感
的内容。甚至有些亡灵族玩家半真半假地自嘲说：“这样也好，至少以后我不用穿乞丐
装出门了”。
但随着6月26日的到来，那些原本还可以自嘲地笑笑的亡灵族玩家，以及那些作壁上观
的其他种族玩家再也笑不出来了。他们发现，原来“很好很强大”的东西远不止这么一
点……

二、赘肉骷髅与乱葬岗

　　6月26日，尽管一部分玩家已经做好了迎接“很好很强大”的心理准备，但这个
“很好很强大”却是如此的“很好很强大”，它带来的“很好很强大”的冲击却远远超
出了玩家的想象：
不仅是亡灵玩家，游戏中所有的“露骨”怪物都长出了肉。所有的骷髅——无论是死是
“活”——都变成了僵尸，缝合怪和食尸鬼突出的肋骨也被打上了补丁。而玩家死亡后
留下的骸骨标识，则令人啼笑皆非地变成了一个“很好很强大”坟堆。

玩家死后留下的骸骨被改成了一个“很好很强大”的坟堆

所有的骷髅造型都长出了“很好很强大”的赘肉

　　这种改动乍一看好像没什么问题，但放到游戏中，问题就来了：
首先，在战场一类玩家之间战斗行为频繁发生的区域，不可避免地会堆积大量玩家遗骸。
原本的版本中作为玩家遗骸标识的骷髅很细小，而且是半嵌在地下的，并不很引人注目。
但置换成坟堆造型后，反而变得十分显眼。而当这些坟堆大量堆积时，更会出现颇为惊
人的视觉效果。

“很好很强大”的满地坟堆反而更加显眼，玩家戏称为“八宝山革命公墓”

满城尽是乱葬岗！？

　　而那些一身赘肉的“骷髅”——姑且不说一个肉乎乎的东西顶着“骷髅”的名字有
多么可笑——就真的和谐了、不吓人了？请看下面这几张对比图。

遇难船上的骸骨变成了干尸……

通灵学院一隅，发现两个漏网之鱼。原本的版本中这一圈都应该是和那两个漏网之鱼一样的骸骨。

　　我认为凡是有正常审美观的人都应该看得出，是一堆摊在阴暗角落里不起眼的骸骨
可怕呢，还是一个不知道会不会随时跳起来咬你一口的干尸状物体更可怕？像上面两张
图那样的场景，即便是笔者这样的成年人看了都会觉得有些汗毛倒竖，况青少年乎？
　　据说在即将开放的新场景“卡拉赞之塔”中的某处，玩家可以看见一对遇难情侣依
偎在一起的骸骨。而在“很好很强大”的版本中，玩家看见的想必是两具纠缠在一起的
干尸——原本可以令人感慨万千的场景变得如此毛骨悚然，实在是令人大倒胃口。

三、谁动了我们的骨头？

　　“骨头门”事件在《魔兽世界》玩家中一石激起千层浪，玩家们纷纷声讨运营商的
公关无能和审批部门的强奸民意。但就在笔者动笔撰写此文的前夕，却意外得到了这样
一段内幕消息：

　　“亡灵被和谐，所有人包括我矛头直指文化部。巧的是，我有个朋友恰好是替文化
部做游戏审核的，我这个朋友也玩WOW，而且是亡灵法师。所以事情发生后，我一直很
疑惑他们做审核的怎么这么猪。
　　今天中午恰巧碰到朋友，就亡灵被和谐一事向其兴师问罪，果不其然，朋友告诉我
了内幕：亡灵被和谐，此事跟文化部基本没有关系，也不是审核的问题。罪魁祸首是——
“中国青少年网络协会”。
　　此部门向九城（《魔兽世界》运营商）施压，要求其修改亡灵模型，认为影响青少
年成长，并放出话来：已写了一些文章，若九城和暴雪（《魔兽世界》开发商）不修改，
将会向各大煤体发表，从而让九城股票下跌。”

　　——这个“中国青少年网络协会”是个怎样的组织呢？下面是他们自己的简介：

　　中国青少年网络协会（简称“青网协”）是经国家民政部审核登记的国家一级社团。
是由从事互联网工作、青少年工作或其他相关工作的组织和优秀个人自愿联合结成的全
国性社团组织。青网协的上级主管单位为共青团中央，在团中央的领导下开展工作……
（以下略）
青网协的业务范围：
（一）在青少年中宣传、推广和普及网络知识技术，开展各类计算机网络培训和竞赛活动；
（二）开展青少年互联网络理论学习和技术交流活动，促进青少年互联网络服务机构的健
康发展；
（三）借助社会力量，共同帮助青少年正确理解和使用互联网，向青少年推荐健康的网络
产品；
（四）发挥共青团组织的桥梁和纽带作用，组织开展各成员之间的交流与合作，营造有利
于青少年健康成长的网络环境；
（五）开展国际间交流合作，为促进中国青少年互联网络理论、应用水平与国际领先水平
接轨提供服务；
（六）代表和维护会员的合法权益。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标榜“向青少年推荐健康的网络产品”组织，却在他们的商城里堂
而皇之地大卖《征途》的游戏点卡——众所周知，《征途》是一个以杀戮和掠夺为基调的
重口味游戏。按照《征途》的老板史玉柱自己的说法：“《征途》就是成年游戏，未成年
人根本就进不到《征途》里面来（摘自凤凰卫视专题《拷问史玉柱》）”。那么请问这个
致力于“向青少年推荐健康的网络产品”、“营造有利于青少年健康成长的网络环境”的
组织却在大肆推销《征途》这种“未成年人根本进不到里面来”的成年游戏的点卡，究竟
是何居心呢？

“青网协”用来向青少年推荐健康的网络产品的网上商城，成人游戏《征途》的点卡赫然在目。

　　按照之前那段内幕消息的最后几行所说：“此部门向九城（《魔兽世界》运营商）施
压，要求其修改亡灵模型，认为影响青少年成长，并放出话来：已写了一些文章，若九城
和暴雪（《魔兽世界》开发商）不修改，将会向各大煤体发表，从而让九城股票下跌。”
假如说“骨头门”是文化部门正常审批所导致，我们至多骂一句脑残；但假如上述内容属
实，那就是赤裸裸的讹诈行为，可以用无耻来形容了。
　　某网友一针见血地指出：“所有行业的某某协会一般来说都是最无能的（没有任何主
营业务，没有任何盈利能力——策划力、执行力等）。他们所有的，就是该行业的税收部
分进入他们这里——当然，这是正常现象。但很多人好吃懒做并看不惯这一行业中某些佼
佼者的发财，便开始利用“国有单位的强势”对该行业吹毛求疵的定位来换取收入。什么
展览协会、画家协会、广告协会、摄影协会……都是如此。”
　　而在这个组织多达38人的副会长名单中，我又发现了如下几位熟悉的名字：
　　张朝阳　搜狐公司总裁
　　求伯君　珠海金山软件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裁
　　陈天桥　上海盛大网络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
　　换言之，这个协会里存在着几个既当裁判又当运动员的人，这意味着什么我想大家都
应该明白。试问让这样一个不清不白的组织来“关怀”网络上的下一代的健康成长，各位
家长你们能放心吗？

四、下有对策和黑色幽默

　　面对强加在自己头上的“很好很强大”，玩家们自然无法安之若素。在明确自己不可
能与“很好很强大”正面对抗后，他们更多地选择了地下作业，选择了有中国特色的“上
有政策下有对策”。
　　在离6.26版本更新还有一周的时候，一些高手玩家便破解了中文版《魔兽世界》的数
据结构，各种各样的还原补丁或方法纷纷出台，并被冠以“不和谐”、“去和谐”、“反
和谐”之名以示抗议。
　　另一些玩家则用黑色幽默的方式抒发自己的不满。在《魔兽世界》玩家中享有盛誉的
漫画作者吴理以“脸上的X”和“墓碑”为主题创作了两部四格漫画。而另一位作者Crow则
以更加皮里阳秋的三格漫画对这种名不副实的所谓“和谐”做出了辛辣讽刺。

　　而普通网友讽刺的妙言快语更是层出不穷：“他们想表达的真正内容是——我们中国
人不需要骨头”；“自然博物馆的人体骨骼模型怎么没有改成冷冻尸体呢？”；“等我儿
子长大了，我会给他讲讲‘孙悟空三打白肉精’的故事”；“和谐社会下，管杀还管埋
（讽刺遍地坟堆）”；“墓碑只是走向和谐的第一步，为了代表先进生产力，这些墓碑迟
早还会改成骨灰盒”；“经有关部门研究发现，僵尸和遍地墓碑对青少年成长十分有利”
……诸如此类。
　　这则奇闻很快便传到了欧美的一些论坛，当地网友纷纷表示不可思议：“难道中国人
很怕看到骨头吗？”；“中国真是一个疯狂的国家”；“我想，他们大概希望把《魔兽世
界》改造成一款Q版(3头身的可爱造型)游戏？”……不一而足。

五、“和谐”名下造就的不谐

　　从刚才到现在，我们一直在用“和谐”来形容这次的“骨头门”事件，但这真的是和
谐吗？显然不是。所谓和谐，用最粗浅的说法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根据某网站2万
人投票的结果显示，90%的网友坚决反对这次修改。无论是在《魔兽世界》官网，还是一
些相关的网站、论坛，处处都是声讨的浪潮，“去和谐”、“反和谐”这样的字眼反复出
现。一些偏激的网友更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矛头直指整个国家和政府……
　　请问这能够叫做和谐社会吗？难道激起近百万《魔兽世界》用户的愤怒和不满，这才
能算是一个和谐的《魔兽世界》？某些老爷们形式主义地“和谐”了一些他们觉得不和谐
的东西，结果引起了更多人更加不和谐的反应，这本身就是对“和谐社会”概念的歪曲和
片面理解。“好的机构改变自己适应用户需求、不好的机构改变用户适应自己需求”
——这条原则上至联合国下至路边摊统统适用。
　　一位玩家愤慨地说：“这些修改影响我正常游戏吗？答案是一点都不影响。但我无法
忍受有一群不知道是谁的家伙，打着我们玩家的名义去做一些让我们最反感的事情。这让
我觉得我作为一个成年人，连决定自己审美观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另一些玩家则对这次“骨头门”事件体现出的某种双重标准表示强烈不满：“哪个网
没骷髅？谁的麻烦都不找，专找魔兽世界，这不明摆着找茬吗？防沉迷还知道设计成只对
未成年人生效呢，你说这里面没内幕？鬼才信！”

其他一些网络游戏中的骷髅形象

　　文到末尾，突然想起两年前一位在网游业界呼风唤雨的人物曾说的话：“《魔兽世界》
的确实好，3D里面可能5年之内出不了超过的，但它的致命伤在文化。举个例子，中国人
很怕死人，外国人不怕，美国人当个亡灵可能很开心，中国人谁愿意当僵尸？所以，《魔
兽世界》30万在线，已经到头了。”
　　如今，这位仁兄的游戏在CCTV黄金时间上了擦边球广告，而《魔兽世界》却被CCTV屡
次拿来当反面教材。或许，这“骨头门”事件的内幕真的不是那么简单呢……